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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蕪時代的文學春天──鍾曉陽 朱天心 創作對談記錄

時間:2011/2/12下午2:15~3:15
地點:台北書展主題廣場
對談人:鍾曉陽vs.朱天心
主持人:楊照

※本對談逐字稿由新經典文化撰寫,轉載請註明出處

 

楊照:

今天會來到這裡的人我想都是對朱天心鍾曉陽作品熟悉的人,不過今天的聽眾應該也都沒看過這兩位同台,方才我們會前餐敘討論,發現這兩人的初會至今,居然要從三十一年前算起了,大家如果看了鍾曉陽這本新書《春在綠蕪中》,應該都了解這兩人的情誼,這樣的情誼至今依然有深厚感人的意義,現在我想先請天心說說,她拿到鍾曉陽的《春在綠蕪中》一書,看到這些文章應該很有感觸,這些文章所寫的年代裡,天心跟曉陽是彼此很重要的significant other,到底天心怎麼想?天心周遭的三三文友們怎麼想?這些對於鍾曉陽當年決定投入變成怎麼樣一個作家有著高度的意義。雖然經過多年再看,扮演這樣的角色想必仍有一定的壓力在,我們來聽聽天心的想法。

 

天心:

大家午安,接下來要講的事情是在座一半以上的人出生前發生的事情,所以請忍受,或是享受。當年我們還在念大學,我們辦了一個刊物,同仁性質的,不是現在動漫館很流行的「同人」,除了辦同仁雜誌,也有讀書會,當時楊照是高中生,我認識就是在讀書會上。就在當時,某日我接到了曉陽從香港來的信,當年我常常會收到讀者的信,可是曉陽的信很不同。現在回想當年那段時間的生活,很像在大觀園裡頭,胡蘭成先生當年描述那一段也是說到我們早晚要離開大觀園,而在大觀園中的我們讀到曉陽的信,感覺就像是來了個正牌的林黛玉,我自己看自己當年就像粗魯熱情的大麥町,說曉陽是林黛玉並不是現在刻板印象裡的嬌滴滴、易生病、很虛弱的,說的其實是一種心性的孤傲,一種敏感、強烈挑剔的感覺,因此看完信我們告訴曉陽,這雖然是私人性質的信,不過只有我們讀到實在太可惜,可否容我們刊登在三三集刊上?可不可以多多寫。通信一兩年後,曉陽有一天就一個訊息來說要來台灣找我們,當時她才滿十七歲,那一年應該是一九八零,大概就是這個季節,二月初,一個人提着大皮箱,到台灣來找我們。回想起來,我們當時就是大小孩帶著小小孩玩,一路帶著她去屏東、台東、花蓮,一路看我們熟悉的朋友,包括當時還在的三毛。曉陽在第二年,跟我們一樣都參加了聯合報辦中篇小說獎,當年誰得的獎我們都忘了,大概有我跟黃凡,那一屆所有人反而都記得曉陽那篇〈停車暫借問〉,那一次曉陽並沒有得獎,我猜想原因是評審委員對這樣中國大陸背景的故事,不知該該拿它怎麼好,因此沒有把當時放置在現代文學定義下的獎項給曉陽,但是後來在三三的出版社出成書,當時我們都笑稱這書是印鈔機,從那以後,我跟曉陽到現在算一算總共見過十次,我最記得的一次是我剛生小孩,曉陽屬虎,我的孩子也屬虎,所以謝海盟到現在都叫曉陽老虎阿姨,曉陽當年從香港來看我,她也許想像中小嬰兒應該是甜美可愛的,但是海盟一生下來就很大,完全像個大水泥柱,曉陽一進門,我把襁褓中的孩子像自己作品一樣,交給曉陽,她當時跟現在一樣瘦,接過孩子當咚咚退後好幾步,差點摔倒。之後,九一年,新加坡有個文學會邀請,我正猶豫去不去,知道香港代表是曉陽,所以就附約了,好幾次都是這樣的情況,在海外私會,九一年那一趟還同時首度見到王安憶和莫言,當時會都開得很緊張,我記得那天會都開完了,我跟曉陽到莫言房間去,當時張大春也在,我們四個人沒事鬼扯,新加坡那個旅館冷氣開得特別強,我跟曉陽坐在床上,蓋着被子,可以想像在場有大春跟莫言輪流說話,我們倆個沒有插嘴餘地,只有笑的份,當時還有解放軍身分的莫言開玩笑,放心,我們不會解放台灣的。笑話是解放軍有次試發射飛彈,結果有個新疆老農開着拼裝車載着一車子破爛「解放軍同志,你們是不是掉了甚麼東西在我們這地方。」我跟曉陽在棉被裡笑得停不下來,莫言看看我們道:「現在已經沒有這樣的姑娘了。」

後來還有幾次在香港在台灣,包括王德威主編那套當代文學,曉陽還來新書活動,不過因為曉陽是有名的作家圈裡的王菲,幾乎不開口,兩年前曉陽來,好朋友也是電台主持人尹乃菁訪問她,事後她說,她已經被警告過曉陽是作家中的省話王菲,所以她就自己說個不停,然後問她是嗎?沒想到曉陽居然在廣播節目中以點頭回答她,讓她氣結。

多年來,我們倆人之間儘管話少,但是都從對方作品裡看到這些年各自極自己所能,走到最遠最遠處,我會極珍惜的是,我們走了這麼遠、看了聽了這許多傳奇之事,最後我們還可以回來、站在一起,我有許多朋友,他們都曾經擁有一條黃金之弦,但是不約而同在某時某處就放掉了弦或者任其生鏽,但我始終覺得,曉陽那條黃金之弦仍舊閃閃發亮,她那條弦,始終都在,並且能發出好聽的聲音。

 

楊照:

那年的聯合報中篇小說獎,黃凡得獎作品是慈悲的滋味,天心的應該是台大女學生關琳日記。天心除了是個真心對待朋友的人,也是個敏感、在寫作時則很殘忍的人,另外,天心是個很好的讀者,她光從曉陽的信,就讀出這是個真正的林黛玉。而曉陽自己也是個敏感挑剔的人,我一直好奇這樣的你,當年為甚麼大老遠從香港,選擇三三,選擇天心,作為年輕時文學及生命認同上最重要的對象?究竟曉陽從天心身上或是在天心的作品中,又或是三三這個文學團體,她嗅到甚麼,感受到甚麼?從這個問題延伸,這三十一年來,天心有很多改變,當年看她到現在,此時此刻曉陽有甚麼感受,比方說天心最新作品《初夏荷花時期的愛情》。

 

曉陽:

大家好。我每次見到天心,其實我都會回到第一次讀《擊壤歌》的時候,所以我就從那個時候說起。我大概那年十六歲,在香港長大,母親是東北人,父親是印尼華僑,我的國語沒問題,當時讀的書多半是古典詩詞,已經讀了張愛玲,五四文學中最喜歡徐志摩,也讀過紅樓夢了。我的寫作是從仿作古詩開始。我自己會找很多課外讀物看,我記得就是七年級左右,在學校的一個書展,那時候的書展,就是用乒乓球桌上面擺了一些書,當時文學書從台灣輸入很多,當時香港本地出書種類還不是那麼多,我很記得當時看到一本咖啡色封面的書,作者寫著朱天心,大字寫著擊壤歌,我當時還以為朱天心是個中年男子,我通常是拿起書翻開第一頁第一句就能決定我會不會買這本書,這本書第一句「我和卡洛從東南亞戲院出來」,前天一個好朋友還特別帶我去台灣大學一帶看看東南亞戲院所在。我翻着那本書,一頁頁看,沒辦法就想帶回家,回家很快就看完,我不記的躺在床上看的感覺了,只大概記得心裡又滿又亂,不知道該怎麼辦。也覺得很想寫東西,自己很想寫甚麼的感覺。到現在看到某些作家也會生出這種感覺,好像會引起你寫作的力量。後來我就寫信,我是第一次寫信給一個作家,而且是寫完一封又寫一封,完全沒想到對方感受,發現沒回信就再寫一封,之後我就天天去信箱看有沒有信封。終於收到回信,是朱伯伯(註:朱西甯)寫來的,說天心去旅行了,你好好等待,她會寫信給你。()就這樣。當時就是充滿狂喜,我還做了生平沒做過的事情,就是跟天心說我要到台灣。我其實到過台灣一次,小時候,1974年,我十一歲,跟我爸爸媽媽,當時也是冬天,我們一家人坐飛機第一次去旅行就是到台灣,因為那時候覺得近,語言又熟悉。所以當時我是第二次要到台灣,後來跟我爸爸說起這事情,他也很奇怪當時為甚麼會放我一個人跑台灣去。總之當時我家人還幫我定了一個豪華的酒店:來來大飯店。我還記得所有人圍坐在酒店房間,吃旅館的巧克力。一顆接一顆。大家還睡下來,睡成一排。旅館只訂了一兩天,之後我就搬到天心家裡住,天心家的木板床很大,我跟她和天文睡在一起,天心睡中間。我很早就起床,一下樓,一群狗朝著我狂吠,把我嚇個半死,之後天衣衝出來,這個情景我在<月亮像一根眼睫毛>這篇文章中寫過。朱伯伯在家裡都坐在同一個地方看報紙,他好像一個作家,在這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作家該是甚麼樣子,但是朱伯伯的樣子就像是一個作家,抽著煙斗、一頭白髮、端坐一角看報紙,不太搭理人,但又顯得很和藹,朱媽媽則負責家裡的狗,帶一群狗去散步。這種家庭在香港是沒有的,對我來說這種家庭給我很大的刺激。

這一趟,台北到高雄到屏東台東花蓮,除了天心還有天文、謝材俊和丁亞民,還有林端跟他友人,經過這旅行回家,我的腦子裡似乎就產生了甚麼。每次見面都會想起最初這一趟,每次來他們都有些改變,像是天心生了孩子,大家經歷着人生的各個段落,期間我會注意他們的作品,天心最特別,因為她結婚生子,一個女人的過程她都走過,我則一直往外跑,到美國到澳洲,跟她完全不同。直到我看到《初夏荷花時期的愛情》,當然這小說不等於就是她自己,但是透過她對婚姻的描寫,我好像重新認識了天心。

 

楊照:

剛剛天心就提過,這裡要說的事情是現場半數人沒出生前發生的,曉陽對朱家的描述,我自己也有經歷過,有很深的感受,因為當時我每次到朱家前都很緊張,因為不知道要幹嘛,當時有個最奇怪的感覺,碰到天心天文,當時天文對我最好,每次信都是天文寫給我的,但是還是緊張,但是奇特的是,只要朱老師出現在客廳裡,就會覺得安心,就覺得這個地方我可以存在,雖然我沒有跟朱老師講過太多的話,但是他就給人安定感。另外一個很深的感觸是,三十年回頭一望,覺得這兩位作家還是那麼年輕的感覺,因為她們的寫作生涯實在開始的太早了,曉陽來台時十七歲,天心只是個大學生,我想請兩位聊聊,都這麼年輕開始寫作、開始出版開始擁有讀者群的作者,我相信這個感覺會影響你們看待寫作這件事情的感受跟方式。

昨天我在書展會場跟另外一個作者張家瑜聊到,為甚麼她會到五十歲這個年紀才開始出書,她就說因為年輕時膽子小,覺得自己怎麼可能可以寫出了不起的東西,我隨口就說張家瑜是在罵我們這些年輕時不知天高地厚就開始寫稿的人。一個年輕時就開始與寫作發生關係的人,他們一定有很不同的經驗感受。倆位的走法不同,可否請天心先說說。

 

天心:

我覺得我很慶幸,我現在還有很多年輕的寫作的朋有在台灣,我看到他們特別會覺得那樣的寫作年紀真是最好的時光,我很怕自己是掉進一個年紀就懷舊的說法,只覺得過去都是好的,現在都是不對的。曉陽之前三次來台灣,我們除了是好友,另外我還是她出版社的身分,但是她每回來我們都是吃吃喝喝到處玩,從來不需要也沒有過找藝文記者來,像今天這樣,在好熱的燈光下,明明是害羞不愛說話的人,卻要出來說點話。那時候我們只要按自己的節奏,想寫才寫,好像完全不需要回應任何的市場、評論或讀者。我始終覺得創作的自由裡包含着不寫的自由。我們走過最好的時光裡,包括着遇到人生的困惑,或是並不那麼想重複自己的作品,所以會放緩腳步,專心去面對自己的困惑而不去聽出版者、編輯、市場這些加總而來的東西,鞭策一定要寫。我看到現在的年輕作者似乎沒有這樣的餘裕,按自己的節奏寫或不寫。以前我會收到很多讀者的信,大部份我都是不回的,原因是覺得自己的字寫得太醜了,醜到讀者大概會懷疑這書真是你寫的嗎?所以即便我當時被曉陽的信這麼打動,還是覺得不要嚇跑人家,所以不回信。我猜想自己是很容易受讀者影響的,所以我很難想像現在作者在部落格跟微博跟讀者互動,在臉書上互動。因為我好怕知道他們喜歡甚麼,也好怕知道他們不喜歡甚麼,這些對我的創作都是很大的波動。我是盡可能地背向讀者,這並不是對讀者無感,我對自己喜歡的作家也是希望他們專心的創作,而不是三不五時問問讀者我下一本書寫吸血鬼或者寫個甚麼題材才好。聽起來像個稱職的廚師,問你做這個菜好不好,並把對方喜歡的元素都放進去,把讀者好好伺候。我喜歡的作者是那種從食材開始就自己上山下海地去找尋,尋找喜飲自己的題材,並在廚房裡自己做各種研發。因此我自己也就盡可能地去實踐這樣的作家角色。因此我所以背對讀者,完全不是一種倨傲。我從十幾二十歲至今,都是這樣的調子。

 

楊照:

如果我印象沒錯,有一陣子天心是連讀者的來信都不拆開的。她看都不看,她是我認識在作家中最鐵石心腸的。剛剛天心說到不寫的自由,若從這個角度來看,曉陽對這個自由似乎蠻揮霍的,至少在外界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並不知道曉陽在寫甚麼,或者有沒有在寫。

 

曉陽:

我是在2007年,剛好有一個機會就這樣「復出」,之前我遇到很多人問我同一個問題,就是為甚麼不寫?也有人會說是不是年輕時因為被冠上「天才女作家」因此成了包袱。我覺得我的不寫跟我的寫沒有太大的關係,面對抉擇時,我只是覺得生活中我暫時得放下一樣,去面對我的事情,並沒有因果。如果不是因為認識三三的一群人,幫我出版了《停車暫借問》,我可能會晚很多年才會出書。在香港一個沒人認識的作家要出一本書,即使在今日也是相當困難的事。我出書時,似乎大家都在寫、大家都在出,並不感覺我很特別。就是寫了、很高興、印出來送到書店去。當時書印出來收到時,我人還在美國念書,只覺得好像完成了一件事,並不感覺這是我一個人要做的事,我的負擔。因為是大家一起的。後來我回到香港,面對的抉擇、香港的生活環境、路要怎麼走跟她們都不一樣,當時我一直有有收到並看著她們的書,但感覺就像是看到朋友的信,我也沒有跟她們連繫,只是透過書看看朋友現況如何。隨著她們年紀越來越高,影響力越來越大,我也注意她們都讀些甚麼書,但我也不會特別想跟她們一樣,因為我認為大家都是被自己的環境磨塑成不同的樣貌,我則受自己的環境所形塑着,我不寫就是我人生的事情,一切都是自然發生。對我來說,我也沒有想到。

 

楊照:

到這裡,我想大家都更認識了天心跟曉陽。這兩個人都是不會隨便被強迫做甚麼的,若不是因為友誼,這兩個人大概不會因為有個國際書展,為了爭取讀者,就決定在公開場合說話。我剛剛仔細看現場很多朋友,即使沒有座位,也從頭聽到尾,不肯離開

我想再問問天心,剛剛妳提到不寫的自由,這是等於一個寫作者放棄作家的身分嗎?或者我想應該是一個不寫作的作家,我好奇的這些年來,當你不寫的時候,你的寫作者的身分是甚麼?

 

天心:

我怕自己接著說的話有飽漢不知餓漢飢的嫌疑。我盡量讓自己過著比較簡單的物質生活,來換取有着不必寫作的自由,但是我知道有些作家並不是,他的生活要求他得寫才可以,這樣的人似乎比較多,我這種體會是較少作家有的。我特別想說的是我並非因為懶惰所以寫得少,我還是希望作家能夠真實認真地去面對種種困惑,因為很多作家無論面對瓶頸或難關,不管是人生的或者是寫作技術上的,其實若不堅持去克服,作家其實也簡單地回到最熟悉的手法應付過去,外人會看不出來。我覺得這也許在短暫時間裡可以蒙混過關,但我同時也會惋惜這一來作家就喪失了攻堅的機會,因為如果一個作家克服了這個,也許下一個階段就是很棒的不同作品。所以有時候當我提起寫作自由時,可能是想提醒我的寫作同業們,不要被外界的力量所迷惑,而是去按着自己的節奏面對自己的寫作生涯。

 

楊照:

同樣的問題我想問曉陽,很長的時間你沒有寫作沒有發表,那個時期,你的寫作者身分是消失的嗎?還是你跟這件事仍有甚麼樣的關係。或者說,寫作這事情對如今的你扮演着甚麼樣的角色?

 

曉陽:

其實天心絕對寫得比我多。我回頭看自己其實寫作從來沒有真正開始的感覺,說停寫好像姿態擺得很高,但我就是覺得自己功課還做得不夠,作為一個學生就是突然發現還得自習一。我最後一個長篇《遺恨傳奇》出來之後,我自己就覺得有個困境在,我也不清楚是甚麼原因。從開始時寫的慢,到後來覺得不能發表,到完全不寫,就是一各自然現象。自然停下來,去作其他的事情。我的確對作家這個身分就是想,當我沒有作品發表、我離場、棄權了,我就是離開這個範圍。連書都覺得可以不看的。雖然我還做着翻譯,但那只是工具,讓我自己可以過日子,打發時間,我從沒來想過我還寫不寫,隱隱約約覺得說不定甚麼時候會寫,但同時又覺得那是奢侈的事情,所以不讓自己去想,也就不想了。不想比較開心,因此不看不接觸。如果這樣看,可以說其實我從來沒放棄過,就因為不能捨棄才會說要逼自己去捨,也就是因為這樣,當有人邀我再提筆寫,我就受不住誘惑地決定試試看。我想試看看這些年之後,寫作跟我是甚麼關係,連我自己都很好奇,重新提筆至今三年,覺得自己好像只是剛開始寫作三年一樣,從這裡開始,以前不算數。

 

楊照:

時間關係,我們謝謝朱天心、鍾曉陽,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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